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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麻风到新冠肺炎浙江大学周睿鸣老师解读 [复制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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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麻风:一种疾病的医疗社会史》一书是对被现代研究者称为“麻风病”的这种令人恐怖、被污名化的疾病所做的细致研究与探讨。首先从包括该疾病最初的描述在内的帝制时代的典型记录入手,进而追踪了该疾病与中国社会、政治领域的关系(传染理论促动地区乃至全国性隔离病人的努力);宗教传统(佛教和道教将病人患病归于救赎),和不断演化的医学话语(中国医生已对麻风病病因争论了数个世纪)。

6月5日,remix教育有幸请到了浙江大学”百人计划“研究员,复旦大学传播学博士(与美国威斯康星-麦迪逊大学联合培养)周睿鸣老师,莅临“思想云呼吸”系列读书会直播间,为你解读他眼中的《麻风:一种疾病的医疗社会史》。读书会受到了remix教育读者的高度好评,特此整理出本次读书会文字实录,以飨读者。

01

为什么选择《麻风:一种疾病的医疗社会史》这本书?

首先,各位看地图上的这个地方,这里是中国广东东莞。这张地图的中心,即东莞市的城区以及周边的一些镇。东莞是在中国的行政区划里面一个比较特殊的地级市。这个地级市到现在,下面没有县一级的区、县、市,它地级市直插下去的就是各个镇。

(图1)

接下来说的故事与东莞市一个镇有关,这个镇叫麻涌镇。我们从图上(图1)可以看到,东莞是由若干条高速公路以及大片的陆地集结起来的一大块地方。当我们把镜头聚焦到麻涌镇,也就是这一张地图中间偏左的位置的时,可以看到麻涌镇和东面的洪梅镇,以及再往东的望牛墩镇和道滘镇,都处于俗语中东莞的“水乡片”。

(图2)

怎么理解“水乡片”的称呼?我们可以从这张地图(图2)里面看到,这些白色的陆地是由数不清的细微的水道冲击分割开的,在地图中间偏左的位置可以看到有一条比较粗的橙黄色的线,这条线上标着S3,大概是在年以后逐渐建成的一条沿江高速公路。年以前是没有这条沿江高速公路的,只有现在画面右上角那条同样颜色的斜着的线,是早就建成的广深高速公路。换句话说,大约10年前,水乡片的这两个镇的交通没有广深高速公路穿越的那些镇街便利。

(图3)

我们再看这张图上(图3)画了椭圆色红圈的地方,医院,现在医院的麻涌院区。这个地方主要治疗的正是麻风病人,准确地讲是麻风病的康复者。

(图4)

我们把地图医院麻涌院区处在的小岛上。在刚才地图没有放大的时候,被红色椭圆圆圈圈起来的部分就是泗安岛。如果我们再放大一点的话,在麻涌院区东侧偏北一点的位置,以及远离麻涌院区的南侧,有三条在地图上面标示的线段,这是泗安岛同外界沟通的一个陆路的通道,就是现在红圈所示的位置。

我曾经去采访过一次。前一阵子仔细的回忆了一下,实在是想不起来当时跟着的带教老师以及同行们,到底是开车开到了离泗安岛比较近的地方,再摆渡过去,还是我们自己开车开了上去。这关系到我们当时去采访的时候,这个桥是不是已经建好了。我昨天在搜相关材料的时候,有一种说法是这两处桥梁当中至少有一处在年才建成。我用这样的一些证据来再次说明,在~年间,广深沿江高速公路还没建立起来的时候,这里的交通其实没有那么便利。换句话说,它方便隔离。

我去采访是干什么呢?来看一段引文,这段引文是《广州日报》年1月9日发表的一篇报道,题目叫《全省唯一海岛麻风病院今搬往东莞泗安岛》。来给大家念一下:“今天,医院的麻风病康复者将离开生活几十年的大衾岛迁居东莞......医院是广东省卫生厅医院,医院创建之初主要任务是负责治疗全省麻风病人,负责麻风治愈留院者的肢体畸残康复及生理、心理康复;麻风治愈留院者和其他老人的疗养、康复等等。建院50多年来,共收治多名来自全县各地县的病人,医院现有康复者约80人。”

这段引文是我的师父带着我写的,当时我们做了什么呢?这是我刚刚入行的时候做的第一单活,头一天我师父告诉我说:“来,明天跟我走,我们去麻涌镇,到泗安岛上去看看麻风病患者。”以前我根本就不了解这个病是怎么回事。在不知道的情况下,我跟着我的师父到了泗安岛上。到了之后就看到下面这一页里面跟老人类似的景象,着实把我吓了一跳。

(图5)

这位老人看起来慈眉善目,非常的和蔼(图5)。他叫刘大见,左边的竖图,右上角那张横图以及右下角这张图的画面左方的人都是刘大见。左边竖图跟右上角横图是什么时候拍的我不知道,但是右下角清楚标示这是年3月7日,在我去了之后的差不多两个月被拍摄下来了。当时刘大见是93岁,年他99岁高龄过世,这是他生前留下的一些生活影像。

看右边的这两张横图,请注意老人的手。这是麻风杆菌侵入人体之后,对他的身体造成的损伤。刘爷爷的左手以及下面和刘爷爷合影的这位爷爷的双手。给大家讲一下我当时的感受,医院之前不了解这种病,我不知道这种病会给岛上的长辈们带来什么样的人生的改变。在我抵达以后,我注意到他们肢体残缺,甚至残缺到了他们的面部,这可能对我们正常人来讲是难以接受的损伤。实话讲第一个感觉是恐惧。后来我不断提醒自己,既然师父带我来了,那这就是一次正常可行的采访活动,没有什么恐惧的。我们在岛上停留的时间不长,大概是30到60分钟。老人们始终对我们和蔼相待,给我的感受是好像他们常常见不到外人,以至于有外人上岛的时候他们很高兴。

下面我要给大家展示的这位朋友,她的感受比我要丰富得多。这位朋友叫谢翠屏,是《南方都市报》年5月6日那篇报道的主人公。说是主人公也不太恰当,因为这基本上就是她的自述。这篇文章的标题叫《90后义工:生于年的麻风康复者成了我想念一辈子的好友》,这是她纪念刘大见的一篇文章。她了解刘大见的身世,她告诉读者:

“年代初,刘大见被查出患上麻风病,麻风病被称为‘风吹来的魔鬼’,症状可怕又具传染性。中国民间认为这是下等人‘乱搞’染上的病。他老婆大吵大闹,认定他去厚街涌口‘乱搞’了,他经常到那边卖甘蔗。”厚街是什么地方?厚街就是从麻涌出来,开船摆渡到差不多东南方不远的一个地方,过了刘大见的老家16公里外的道滘镇,再开一段就可以在厚街镇的西边靠岸了。“刘大见打了老婆一巴掌,公社医院治疗,他大发雷霆,动手打皮防院的医生,几个人扑上来,一起用绳子把刘大健捆住。大队给刘大见块钱,医院的入院费。

医院位于麻涌镇和洪梅镇之间的泗安岛,全岛被东江支流包围,是年专用建来用于隔离治疗麻风病人的政府机构。刘大见年入院,几乎见证了泗安的整个历史。”

(图6)

这位义工谢翠屏小姐,比我有更加深厚的社会关怀的心态。刘大见在年摔了一跤之后,就很难再起床了。这是谢翠屏抱着一只小狗跟刘大健在他生前的一个合影(图6)。

谢翠屏曾经是一名普通的社工,后来成为医院正式的职工,来照料这些老人。年她接受《北京青年报》记者采访的时候说:“岛上现在有74个人,这些老人发病都是八十年代以前,那个时候没有治疗的药,就造成他们肢体残疾,当时人们比较害怕这种病,他们有的被家人抛弃,80年代病好了,他们还是不能回去,不想给家里造成负担。

现在这里大多数老人有七八十岁了,最早的是年过来的,六七十年代来的最多,这里最多时有多人,后来有的出院了,有的去世了,还剩下43个。年,医院合并过来,变成了87个。”这里,谢翠屏说的就是年台山市疗养麻医院关闭以后,把那个里面的麻风病康复者整转到东莞医院来的事。

当我看到remix计划的推荐阅读书单的时候,我一下子想起来当时的这样一个经历,就是我做记者采访的第一单活。当时少不经事,非常懵懂,不知道怎么回事。现在看到当年的记述,不论是自己的还是旁人的,不免为麻风病人们的人生经历感到唏嘘,这引起我的共鸣,所以我就抓取了这本书。

另一重理由要说回到作者梁其姿。她是香港大学李约瑟-毛文奇基金教授,香港大学人文社会研究所所长兼历史讲座教授,也是台湾“中研院”的院士。年毕业于香港大学历史系后分别在年、年在法国高等社会研究院获得了硕士跟博士学位。她当下的研究兴趣是:华南地区的医疗文化,特别是19世纪晚期到20世纪处在全球与殖民语境下的粤港医疗文化。

梁其姿老师年在《麻风》这本书的中文版序写道:“本书英文版出版以后,在年秋天,江澄医师又带着我与台湾‘中央’研究院人类学博士刘绍华,参访了几个民国时期在广东省建立的麻风村......其中成立于年的大衾岛麻风村尤令人难忘。我们在风雨中乘坐快艇,从江门农村一个小码头起程,历45分钟风浪才到达这个至今仍非常荒凉的小岛。”“在岛上住了超过大半世纪的几十位长期病患,有的寄情宗教,有的以随遇而安的心境面对生活,自我管理,他们以锣鼓与笑脸欢迎我们几个稀客,以闲话家常的语调细诉他们被家人放弃的经历......这些病患在我们访问后不久被重新安置在东莞的新式疗养院。”

年医院的,医院就关闭了,那里面的病患就被转移到东莞医院了。我年造访医院,但是很遗憾我去的时候没有真正体会到那里的爷爷奶奶们遭受的生活的苦难,非常惭愧,所以今天我再来读这本书。

我们现在正式来到这个书里面。其实这本书很好读,无论是叙事的层面还是理论建构的层面,我觉得做得都非常好。如果你要看故事,这个书里面给你准备了非常丰富而扎实的史料,可以让你了解在中国的历史上以及近代、现代、当代,中国人关于麻风病的一个描述、诊疗的观念是怎么样变迁的。从理论层面你也能够有所收获。可以看到,它从这样的问题开始:疾病与人到底是单线的零和关系,还是人类历史不可或缺的构成部分?在梁其姿老师看来,麻风病史里的生物面与社会面,无论在史料或者叙述上都是非常丰富的题材,而且这也比较认可了她的特长,可以在很长的中国历史叙述当中铺陈。

梁老师在这样的一本专著里面,试图重新发掘“中国麻风史”,特别强调宋元、明清和近代三个重要的历史任务期。在梁老师看来,她认为传统史学习惯于将人的身体、疾病、老化、死亡等生物现象视为琐碎而无关历史的问题。在这样一个评述的基础之上,梁老师试图做的其实是回归中国的医疗、宗教、社会与政治脉络,要重视历代医书里有关麻风的讨论与社会处理病患的法律与制度,并且尝试去找出两者之间的关系。

在梁老师著书立说的时候,她已经知道了被学界所熟知的或者被更广泛的公众读者所熟知的地中海与欧洲世界麻风病史的一些叙事。她试图讲述中国历史上几千年麻风病的故事。用她的话来说,当她去看中国麻风病史的时候,她会看到中西之间没有太大差别的相似的临床描述,但是也能够看到,在中国有对付麻风病症的本土制度策略。如果把她的这本书推到19世纪末20世纪上半叶,那么它是试图将中国的麻风病史放在19世纪殖民主义、种族政治和“帝国的危险”的全球语境中,也就是控制消灭麻风病的战斗成为晚清帝国、20世纪上半叶国民政府、中华人民共和国的现代化国家建设计划中的一个元素。也是试图将前现代与近代、地方与全球相联系,展示中国经验在疾病史、公共卫生史中的中心地位,以及生物医学的权力制度在全世界的延展过程。

所以简单地说,我个人认为可以把这本书理解成梁老师试图去构造一个关于麻风病史的生物面与社会面相互交织缠绕的故事。她看到人类在认识麻风病史过程当中,不仅是在生物层面应该怎么样认知,怎么样描述这样的一种病症,如何对症下药的这样一件事情。而且是要在社会的层面,从社会结构、当时的政治与制度环境、当时的社会心态与文化上面综合地去考量,当麻风病进入到人类社会生活的时候,我们是一个什么样的反应?再进一步地说,她试图提供有关中国麻风病史的一套既能够与西方的麻风病叙事通约,又与之有所不同的平行趋势,大体上可以这么总结。

02

《麻风:一种疾病的医疗社会史》的具体内容

我们再分门别类地按照这本书行走的顺序,分章节来看。大体上看这本书是按照时间顺序往下走的。从中国古代讲到新中国成立,再讲到离我们不远的年的非典。

1、‘疠’‘癞’‘大风’‘麻风’作为疾病类别概念的演变史

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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